罕见的苦味
1938年后，林风眠因为政治风波辞去了教职，离开杭州艺专校长的位子，躲到了一个仓库里去画画，其间苦不堪言。中国美院退休教师郑朝回忆说，那是一个很破旧的仓库，林风眠在那段时间里，自己挑水，自己洗衣服，自己烧菜，一直呆了4年左右。他每天买了纸来一张一张画掉，废笔成堆。“那样的时代里，他显得不合时宜，他的孤独来源于他的不合时宜。”郎绍君认为。
根据柳和清的回忆，定居上海后的林风眠没有固定的收入，却仍需要抚养法国籍的太太、女儿及外孙。到了1955年，林先生的生活负担实在太重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林太太和女儿一家选择了离开上海，去巴西定居。林先生就将楼下的房屋退掉，自己一个人住楼上的一层。
因为政治原因，林风眠的画作遭到了批判。冯叶是林风眠的义女，在妻女都去巴西之后，只有这个小女孩陪在他的身边。她曾目睹了1966年9月3日，在上海南昌路53号的一栋房子里发生的一切。一个隐居了14年的老人，将自己从年轻时起就创作的大量绘画一张张亲手撕碎。就在这个抽水马桶里，这个老人目睹着自己倾尽大半生的心血被马桶的水冲掉。冯叶说，当时她也帮着他毁画。那时正是夏末，如果用火烧，壁炉会冒烟，林风眠就把画作撕碎以后，放到浴缸里浸湿，浸透以后就把它们弄成纸浆，冲进抽水马桶里。林风眠的家附近没有垃圾筒，只在南昌路53号马路对面的弄堂左转有一个垃圾箱。他们把纸浆中混入一些日常的垃圾，丢弃在那个垃圾箱中。1968年，林风眠被抓进了第一看守所。据说他的画作曾被江青点名指责，而他的留法经历也成为罪名之一，他在狱中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一夜西风，铁窗穿透。沉沉梦里钟声，诉不尽人间冤苦。”
《四鹭》 67 x 64cm 1959年 中国美术馆藏
但经历了种种之后，林风眠依旧在香港与艺术为伴度过晚年，他在绘画面前表现出的坚韧和真诚令人印象深刻。“没有人能污蔑、打击林风眠，唯一能谋杀林风眠的方式就是毁了他的艺术。”冯叶这样评价。但也因为这种种磨难，林风眠的大量作品都散失了，就连他的学生现在也几不可寻他当年的油画作品，如今市场上的多数作品更是真假难辨。
林风眠留学法国的时期，正是西方艺术逐渐远离客观写实而在本质上更趋向表现的时候。这对林风眠的影响很大，林风眠的艺术总是更趋近去表现、关照自身的精神。这虽然与中国画的精神有相近之处，但是在表现手法上，林风眠大胆借鉴了当时欧洲各流派的风格，最后所呈现出的作品风格则和传统中国画大相径庭，不知让多少保守派拍桌子，而林风眠却有着自己的结论。
林风眠在《中国画新论》中写道：传统的中国画应该告一段落！而鉴于他自己一生多舛的经历，他画中表现出了一种少见的对痛苦的真诚。就像许江说的那样：“林风眠的艺术有一种罕见的苦味。”
与二十世纪同龄的林风眠，一生映衬着一个世纪的民族文化的寻觅和苦难，他近七十年的艺术求索，是一个民族天翻地覆的曲折命运的写照。我们从他创作的艺术中，感受一个民族的真诚、善良、美和力量，看到一个本分、执着、坚强、纯真的灵魂。
本文版权为瀚彰传媒所有，未经许可，禁止下载使用、复制或建立镜像、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