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视觉艺术家”是刘韡对于“观念艺术家”的定位所做出的“反驳”。在他看来,观念是视觉的出发点,视觉是观念的完成品,“视觉其实就是观念”,而观念又是什么呢?对于刘韡来说,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吧。
说不清自己的作品
采访刘韡往往会有很大的压力,因为他并不擅于阐释自己的作品和理念。“说不清”、“没法说”、“不知道”这样的词汇在采访过程中频频出现,他并不是不愿配合,而是他的艺术本身就是一个无法阐释的机关。如果你无法找到机关的入口,那么刘韡的作品就像一个永远没有真相的谜题;如果你恰好与机关的制造者一拍即合,那么所有的谜题自会迎刃而解。它不会是一种答案,而是很多种答案,让你恍然大悟,让你纠结抓狂,让你拍案而起,让你豁然开朗。或许,这正是刘韡艺术的“魅惑”所在。
其实,刘韡的作品并非一般意义上那种读不懂的所谓“深奥”,他从未故弄玄虚。他说自己没那么多观念,也不会讲什么道理,他只是在表达一种混杂的感觉。“这就是一种感觉”,是刘韡关于他所有作品的唯一解释。他用作品记录下自己的感觉,这种混杂的感觉,包括市场、包括政治、包括周围的生活、包括各种现实、包括所有的东西。这么复杂的东西又如何解释得清楚呢?所以他索性拒绝解释,甚至曾在自己个展的简介中明确写上“刘韡拒绝描述这个展览和作品”。他只负责创作出一件作品,之后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观众可以从中体会到自己的感觉,批评家也可以从中生发出自己的阐释。至于观众和批评家感受到了什么,其实对他并不重要,那不是他的工作,更不是他的任务,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视角、感觉、阐释。
因为无法用语言描述,直接导致刘韡作品的名称常处于“难产”状态。“我希望名称能成为作品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导读、一个引子、一种意思。”刘韡说。很多艺术家在创作一件作品的时候是有理由的,但刘韡的创作完全没有理由,“没有故事、没有知识,任何含量都没有,就像一块榨干的肉,只有一个形式,那是肉。”话虽如此,但刘韡作品的名称却总让人拍手叫绝,比如“紫气”系列,既有东方式的哲学,又有西方色彩学的神秘;又如“白银”系列,让人头脑中浮现出对于航海时期、殖民时期的印象;而那件《迷中迷》,则充满着未知、探索、悬疑的后现代精神。
他选择自由的形式
1997年,中国美院油画系毕业的刘韡进入北京青年报担任美术编辑,用他的话说就是“为了赚钱,得生活”。工作轻松、待遇优厚,让刘韡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创作。2004年,刘韡32岁的时候,辞职成为所谓的“职业艺术家”。彼时正是中国当代艺术崛起的时候,刘韡刚过而立之年便迎来了艺术事业的坦途。2005年,他的首次个展在四合苑艺术空间开幕,并于同年首次参加了第51届威尼斯双年展。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必为生活发愁,完全进入自由的创作状态。
刘韡是学油画的,但古典油画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觉,他觉得不解气,不过瘾。为了表达,他选择了很多种方式,油画、装置、影像……他不在乎形式,因为形式是为了表达感觉;他又很在乎形式,因为同一种感觉用不同的形式表达,可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爱它、咬它》是刘韡一件很重要的装置作品,大家总是叫它“狗咬胶”,因为那就是它的材质。刘韡用狗咬胶做成众多著名的美国国会造型,用类似黑色幽默的手法来表达对于权力、欲望的讽刺。一般人看到这件作品,总会想放几条狗真的去撕咬这些建筑,残留的口水,泡发的白色,咬过之后的效果一定更加具有表现力,这也曾是刘韡最初的预案之一。但艺术家的高明之处恰恰在于懂得取舍,“人要节制,不能把事做得太满”,刘韡觉得那样就太“过”了。没有必要把想法表现得那样淋漓尽致,狗咬胶的材料本身已经具备了所有的意义。
从“紫气”系列到“东方”系列,油画专业毕业的刘韡始终没有放弃绘画,但他创作的方式却跳脱出了传统。他先在电脑里画好,然后在助手的协助下复制为油画。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用电脑画画简单,不累”。在刘韡看来,涂满一张画布是件很累的事,而且那个“画”的过程并没有多大意义,他更重视的是画面本身的构图、色彩。绘画的有趣之处不在于体力劳动,而在于补充和创造一副图像。
刘韡总是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创造力,这种如入无人之境的自由度仿佛是一种天赋。然而,刘韡并不相信有绝对的自由,“你能说出这个自由,你就肯定是有原则的”。就好像他的“感觉”,在我们看来无以名状,他却认为是理性的认识,“感觉也是理性的,我能意识到感觉就说明我很理性。”虽然到最后,理性总是被感性战胜,“把所有理性全都扔掉了,还是相信那个感觉。”
他喜欢未来的自己
观看刘韡这十几年来的作品,一个明显的趋势是越来越简洁、抽象。在最近创作的“白银”系列作品中,他使用厚厚的油彩层层刮涂,形成一个大面积、单色调的厚重的色块。在一个朴素的平面上,产生令人震撼的体量感。而这种极简的状态也将刘韡混杂的感觉化繁为简。他不再需要复杂的色块来诠释观念,也不需要丰富的触点来展现美感,少就是多,无就是有,升华过后,一切归复为最本真的状态。
作为一个业已成名的艺术家,还能够持续地突破自己,保持一种前卫、新锐的状态,保持旺盛的创作精力,在当下的艺术环境中显得尤为难得。“习惯有的时候很可怕。”虽然刘韡也承认习惯自有其力量,但他仍然不希望自己掉进习惯的窠臼。他喜欢打破习惯,在持续的创作中打断固有的节奏,重新思考一些问题,破而后立,从而走入新的阶段。回望自己的艺术履历,刘韡还是最喜欢现在的自己,甚至更喜欢未来的自己,因为“你可能永远达不到你所想象的那样”。他总是对自己从前的作品不满意,他总是在创造新的自己,他总是在靠近想象中自己的那个未来。这是他的自负,也是他的野心。
2016年,刘韡有两个个展,分别在韩国和美国,乍听之下感觉他今年很忙,仔细想过便会发现,他每年都是这么忙。刘韡需要保持这种工作强度以消解他的表达欲望,虽然他坦言自己有“拖延症”,但创作、展览依旧有条不紊。他说自己几乎24小时都在创作,因为思考根本停不下来,这是艺术家的一种状态,“这个行业太不具体,所以你什么事都得想。”刘韡一边喝酒,一边陷入思考,他从不讳言自己是艺术圈的“酒鬼”,甚至在喝酒之后的微醺状态,他的感觉反而更加清晰、明朗,那就是他的状态,就像他作为艺术家的状态。
刘韡像极了一个独裁者,一个在自己的艺术上独来独往,裁断果决的行者。他不说,他只做。剩下的,留给世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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