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不争不抢
杭州西郊外桐坞村里,一座爬满藤蔓的小屋,新绿中站着一位赤脚穿麻布衣服的年轻人,却透着些古意,不用猜便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植觉先生。他拿着剪刀在花草间踱步,闲散得让人觉得,原来所谓的诗和远方,不在于空间的距离,而在于心里的距离。走进植觉小院,不足百米的小路却让我整个人沉静了下来。
“植觉先生”潘锐
几年前,潘锐在花艺市场做得风生水起的,却觉得前路一片迷茫。在繁花之中,潘锐突然注意到电脑旁的一盆不起眼的苔。这盆苔不过是随手养的,平日里也不曾给予太多的关注,此刻却苍翠得让他无法忽视。
苔藓的自然生长,让潘锐感受到一种宁静。闭上眼睛,有光、有水,一切就自然发生了。对于潘锐来说,那种不争、不抢,正是当时的他求而不得的状态。苔藓这种植物,没有香气,也没有果实,但却有一种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在虚名与浮华背后静默生长。于是,潘锐成了一位养苔人。
外桐坞村外有一片茶山,潘锐在那里发现了几百种苔藓植物。采摘、培植、养护,他凭着直觉去了解每一种苔藓的脾气。潘锐感慨道,以前种花种草多有常识,甚至有前人的教程作为指导,现在面对这些不起眼却繁杂的苔藓,却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和尝试。
二十平方米的植物王国
走进植觉小院,铺天盖地都是植物。他先在地上种,地上种不下了就开始搭架子,架子种不下上屋顶,屋顶种不下继续在屋里种……潘锐用爬山虎、紫藤、凌霄、油麻、木香等上百种植物把这座仅有二十平方米的小屋打造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植物王国。你可以说潘锐是这个王国里的王,但他却觉得自己更像是这个王国里的一个子民,他也是其中的一株植物,与其他植物们一同沐浴风雨。
潘锐用了三年时间将院中的藤蔓养成现在的规模,遮天蔽日地包裹着整个院子。每日捣鼓苔藓、玩弄泥巴,是潘锐觉得最惬意的事情。从泥盆纪时期穿越亿年生存下来的苔藓现在共有两万多个品种,仅在中国就有两千多种:白发藓、仙鹤藓、鹿角苔、细叶羽苔、真藓、短植绒……潘锐手中的那些苔藓,在我看来几乎没什么差别,但却被他如数家珍,每一种的个性习气更让我这个门外汉听得一头雾水。
对于潘锐来说,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旅行,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何方。但是只要脚踩着泥土,手捧着苔藓,他便觉得心生宁静之气。从山里走出来的潘锐,就好像又回到了山里,卸下所有的担子,身轻如燕,这大概就是回家的感觉吧。这个二十平方米的植物王国,就是潘锐心的归宿。
没有门派的植觉先生
潘锐养苔,也做盆景。他自认为是个养苔人,很多人认识他却是通过他的盆景作品。中国人讲究宗族门派,武林中有少林武当,京剧里有梅派程派,就连盆景创作也分不同的流派:川派有巴蜀的崇山峻岭,苏派有江南的小桥流水,海派则喜欢山林野趣。
半路出家的潘锐,也会去苏州、扬州看传统盆景艺人创作,但他从不拜师学艺。在他看来,有秘籍纵然是好的,但他却不想被那些门规所限。就好像少林全是和尚,而峨眉派只有女的,但如果有人能把这两个门派融会贯通,也许能创出什么绝世武学。就像金庸笔下的杨过,入过全真教、拜过古墓派、学过蛤蟆功、舞过打狗棍,你说不清他是何门何派,最终却独创了一记黯然销魂掌。
和杨过一样,潘锐身上也有着一种不羁。问他灵感何来?他说不知道。问他未来如何?他也不知道。养苔人多少沾了苔藓的脾性,一切顺其自然,从来不争不抢。就像唐人王维在《鹿柴》中所写:“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潘锐想要参透的,不是人想怎样,而是植物想怎样,是王维笔下杳无人烟的自然景象。
植觉先生苔盆景欣赏
好似杨过的黯然销魂掌,在潘锐手中,也总有出其不意的作品。一块残破的瓦片、一段枯朽的树枝、一只干涸的田螺,都因为与苔藓的相遇而重获生机。传统盆景艺人,总是脱离不了盆的束缚,需得景与盆的和谐共生。而潘锐只与植物对话,凭着对植物的直觉,创作每一个作品。既然苔藓不争不抢,那盆景也便是如此,生活也便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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